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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纯华,中国科学院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北京大学化学学院教授。在稀土分离、功能材料化学研究和应用中取得了许多富有创造性的科研成果。
新华网河北频道12月8日电(樊小菲)11月27日,作为“燕园名师进河大”的首讲嘉宾,严纯华院士受邀作《魅力稀土》报告。他深入浅出的讲解,让现场300多名师生受益匪浅。
活动间隙,新华网就选择稀土领域的初衷、从事稀土研究的心路历程以及科研人才的培养等问题对严纯华院士进行了专访。
在别人看来,科学研究是一项枯燥无味的工作,但在严纯华院士眼里却充满乐趣。他认为,科研是个失败多于成功的活儿,不必为失败苦恼。科研的乐趣恰恰就在于教学相长的促进,“虽老而不觉老”的人生状态。
中国科学院院士严纯华接受新华网专访 王立鹏/摄
团队合力推动稀土研究勇占鳌头
主持人:严院士,您好。据我们所知,稀土是一个比较冷门的领域,您当初为何会选择稀土作为研究方向?
严纯华:应该说,选择稀土并不是我最初的意愿。后来,在老师的带领下,我逐渐喜欢上了稀土研究。其实就是,懵懵懂懂撞进了门,老师带上了“道儿”,并且托了我一把。
主持人:我们知道,我国稀土分离技术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且煎熬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哪些事情让您印象深刻?
严纯华:我印象最深的是,老一辈的科学家,他们能够俯下身去走进生产第一线。到了车间里,根本看不出他们是院士或是大牌教授。他们能跟工人称兄道弟,能跟工人吃到一起、干到一起、说到一起。正是在他们的熏染下,我们这些年轻人慢慢学到了这种精神。
我能看到一个古稀老人,身上穿着被酸和碱腐蚀了的、斑斑点点的工装,脚上穿着水靴,在车间里忙碌的身影,比工人还“工人”。到了晚上,从事科学研究的时候,他才回到工程师的身份。
提到稀土研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像徐光宪、张国成这些杰出的科学家。其实,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批从事稀土研究的技术人员,正是他们从不同方向形成的合力才推动了稀土研究向前发展。
中国的稀土分离技术之所以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我想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国家的重视和我国在稀土资源方面的优势;二是工程技术人员协力同心, 艰苦奋斗;三是有一批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们带着我们这些晚辈一步一步往前走。天时地利人和加到一起,才使得稀土研究的技术水平得以快速发展。
主持人:那么,稀土研究的发展有哪几个关键节点?
严纯华:改革开放初期,我见证了那一代老先生们全国大合作的情景。当时,高等院校、产业研究院和工厂企业结合到一起,大家不分你我、不分排名、不分单位、不分年龄,劲儿往一处使。我觉得,这种精神正是引领、支撑我们第一次突破的关键。
20世纪80年代中期,由于种种原因,各单位间的稀土合作研究曾有一段时间的冷寂。随着国家在科学技术发展方面投入的增加,这一科研领域又进入新一轮的大合作时期。
中国科学院院士严纯华谈论稀土研究 王立鹏/摄
科学研究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主持人:有没有统计过,在研究过程中失败过多少次?
严纯华:那肯定没有统计过,因为天天在失败,干的就是个“失败”的活儿,何必去为失败苦恼。
科学家很少说“败走麦城”的经历,说的都是成功的过程。实际上,科学研究是以失败为主旋律的,成功的背后是大量的失败。如果做一个成一个,我认 为那不是科学研究,而是生产,因为生产需要的是稳定性、批量性。科学研究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在某一个点上赢了,赢了以后又是更新的失败,总是跟 自己较劲,想要做得更好,这种状态其实就是人生的一种方式。
主持人:有没有动摇想放弃的时候?
严纯华:放弃不敢说。当科学研究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调整方向既是科学发展的需要,也是自身进步的需要。就像开车一样,一直在直路上走就会打瞌睡,要用适当的并道来提醒自己。稀土研究也是如此,当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该做点新的事情了,让自己在惯性的过程中及时“变轨”。
主持人: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严纯华:30年前的科学水平远不如当下,但我有好的老师,他们不仅把我当学生,而且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他们会用艺术的批评警醒我,让我感受到学术家庭的氛围。现在我依然喜欢老师们的批评,我觉得,年过50了还有人在身边指导我、批评我,这是非常幸福和难得的。
还有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的年轻同志越来越多,他们的活力会感染我、影响我。虽老而不觉老,靠的就是教学相长的促进,这就是科研工作的乐趣。
再一个,因为科研人员每天都会遇到各种问题,所以就不觉得是困难。有时,等困难克服之后,还引以为豪,觉得又向前走了一步。人要知足,多跟吃苦的人比,这样就能忆苦思甜、苦中作乐,回忆的是昨天的苦,享受的是现在的甜,这样就快乐了,就能够坚持下来。
中国科学院院士严纯华与主持人翟晓敏进行交流 王立鹏/摄
做科研需要自己跟自己较劲
主持人:在大多数人眼里,做科研比较枯燥,您怎么认为?
严纯华:是枯燥,真的枯燥。过去说,爱一行干一行,对我们来说,干一行必须爱一行。在我看来,做科研就像某些竞技体育,需要自己跟自己较劲。
就拿健美来说吧,肌肉看起来很美,光线和力度都很美,实际上,他们自己在跟自己较劲,手里没有杠铃要做出有杠铃的动作。如果说,健美是一个人跟自己较劲,那么,做科研自己跟自己较不过劲儿的时候,还有老师和学生帮忙。
主持人:您如何让枯燥的科研过程变得有乐趣?
严纯华:要说有乐趣,那是因为乐意,乐意是因为有一份责任。除了科研责任,还有社会责任,那就是把老一辈科学家们的知识和文化涵养传承下去,让年轻的学生们发扬光大,把北大的门风和稀土的家风传承下去。
在科学上,我们能做的最大贡献就是培养人。有时,在实验室里,学生会有很多想法,貌似匪夷所思,但这往往就是创新的苗头。学生那些听起来古怪刁 钻的问题,就会逼迫老师“动”起来。有时候,本科一年级的学生提出来的问题,我当场回答不了。回到实验室,将这些问题与研究生一起讨论,让大家集思广益, 于是就能很快解决问题。这就是一种乐趣:学生动起来,老师也受益。
主持人:很多年轻人都想在自己的领域内取得一定的成绩,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严纯华:我觉得,对年轻人不要轻易去建议,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特点。每个人的路只有自己走过,自己撞过墙才能真正入心。
如果一定要说,那我认为,首先还是要努力;其次,生活上要低标准,工作上要高要求;第三,如今竞争越来越激烈,在竞争当中调整好心态也很重要。
主持人:感谢严院士接受我们的专访,也期待您能在您的研究领域取得更多更大的成绩。
严纯华:我期待更年轻的同事比我做得更好。
主持人:感谢各位网友的关注,再见!